2016年12月26日，我任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雷波县铜厂沟村驻村第一书记的第45天，我第一次见到5岁的巫阿牛，那时的情景令人难忘。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认识巫阿牛和她的小伙伴，会激励着我为乡村教育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悬崖户”家的小女孩

　　雨后的山村薄雾缭绕，海拔近2000米的山顶，团团薄雾随山风飘走又飘来。当天和镇政府工作队一起入户开展精准识别复核，山路泥泞，每走一段路程，就要找石头、树桩等坚硬之物剔去鞋底沉重的泥巴。

　　临近中午，来到了巫古良家，一座不知岁月有几何的土房子，墙上的裂缝可伸进手掌，没有院墙，院子前面就是悬崖，院子一角用木头搭了个猪圈，院子积水和猪的粪便可以直落到近百米的崖底。这里虽不是“悬崖村”，但巫古良家绝对是“悬崖户”。

　　进屋环视一周，屋内幽暗潮湿，但我的视线马上被一个穿浅红色上衣的小女孩吸引住了。我愣住了，更沉默了，5岁的巫阿牛在正静静地坐在灶台边，借着屋门透进来的微光看书。

她，安静地读书

　　黢黑的灶台、幽暗的墙角、浅浅的红色上衣、微弱的光线、粘上黄泥巴的小板凳，定格在那一刻。我的脚步不自主地停下来，也许她认字很少，但那一刻，她对书本安静、专注的样子令我惊讶。惊讶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就默默地立在她身后。我想也许应该刚跟多人看到此时此刻，于是拿出手机拍照，闪光灯的响声惊到了小女孩，她回头看我，我也从许久的沉默中一惊，手抖了一下，仅拍下了一张模糊的照片。

　　后来，中央纪委机关挂职干部王寿梗协调爱心人士来雷波献爱心，需要一些幼儿园小朋友的照片，我便将这两张照片传给了他。爱心人士纷纷被这张照片感动，咨询了巫阿牛的家庭情况。爱心人士徐大姐为小朋友送来了围巾、帽子、手套等御冬物品，还为巫阿牛妈妈送来了1200元学费。

　　她还带来了她女儿送给巫阿牛和小朋友们的礼物，有手工制品、立体卡片，还有写给小朋友的信。然而当徐大姐把这些礼物拿给小朋友时，把信读给他们听时，小朋友们有些漠然；当徐大姐拿出一面爱心组织旗帜让小朋友们签字留念时，没有一个小朋友去签字。原来，这些小朋友根本没见过这些礼物，更听不懂信的内容，村里64个小朋友，没有一个会用汉字写自己的名字。

　　同样的年龄，巨大差距。

　　我也意识到必须为村里教育做些事情，村幼儿园已完工，但因经费不足还未装修，我便想方设法争取到了7万元，用于幼儿园装修，购买硬件设施。宽敞明亮的教室，52寸的液晶电视，可爱的卡通贴图、整齐的桌椅板凳，充满魔力的益智积木，让小朋友们感到新奇又快乐。

　　一年四季穿雨靴

　　幼儿园开课后，我和巫阿牛及她的小伙伴们接触的多了。我发现，巫阿牛不论春夏秋冬始终穿着同一双雨靴，我便问她：“你怎么一直穿着雨靴？”

　　她羞涩地低下了头，用脚尖搓了几下地面：“叔叔，我都没有鞋子穿的。”

　　我竟是如此的迟钝，发现了问题却没有想到原因，莽撞的问题又触碰了小女孩敏感的心理。想办法给村里的小朋友们每人买双鞋吧！得知我的想法后，曾为巫阿牛的两张照片点赞的高校教师们积极响应，奔走筹款。大家爱心汹涌，善款越筹越多，计划由原先的买鞋子变为每位小朋友买两双鞋子、两双袜子、长短袖两套校服，再到增买一些图书、玩具、体育用品，最后又将爱心扩散到王寿梗所挂职的村。

　　穿着新衣服，新鞋子的巫阿牛，欢快的蹦蹦跳跳，如同翩翩起舞的小燕子。

　　当天晚上，回到县城，和一起在雷波挂职的同事徐子锐、吕杰聊起近期工作，徐子锐协调某企业为雷波教育事业捐款200万，吕杰也协调5万元为村小学修了一条便利路，教育是阻断贫困代际传播的关键途径，三人不谋而合，会心一笑。

　　有了很多体育用品，小朋友玩的东西就多了，而他们的课外活动却成了我幸福的“疲惫”。由于幼教老师全是女生，我便成了小朋友的体育陪练，经常是踢一会足球，又被拉去打篮球，再去打羽毛球、乒乓球、排球，然后还要跳绳，每次都是汗流浃背。

　　被小朋友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所触动，在县城民族中学支教的爱人，也抽空到村里教小朋友们用汉字写名字。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许多小朋友就学会了。

　　幼儿园开课后，老师和小朋友吃饭的问题一直没解决。中午的时候，老师只能发些饼干和凉牛奶给小朋友。正好中央纪委机关协调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为全县幼儿园捐赠一批标准化的厨房设备，在中央纪委机关挂职干部王世峰的协调下，设备即将到位，巫阿牛和小朋友们很快就可以吃上热饭了。

　　过了很久，巫阿牛偷偷问我：“叔叔，那个阿姨（徐大姐）还来吗？我好想她呀！”我眼眶一热，这是个懂得感恩的小女孩，我说：“会来的。”

　　“那个姐姐还来吗？”“哪个姐姐？”“就是教我们写名字的那个姐姐。”我咯咯一笑，“会来的。”

　　大码的球鞋

　　我对罗正英印象深刻，村幼儿园共有2个班，1个小班，1个中班，罗正英的年龄应该读小班的，但她特别喜欢既是婶婶也是老师的中班幼师阿体布洛，见不到她就哭，老师只好把她从小班调到了中班。

　　她的学习能力也令人惊讶，爱人教中班的小朋友写名字时，罗正英虽然在年龄最小，但她是学的最快的。

　　爱心人士给每位师生买了两双鞋子，黑白颜色各一双的回力鞋。一些小朋友的鞋子偏大了，我便问阿体老师，是不是学生的鞋码没量好？她只是对我笑了笑。

　　过了几天，我在村上遇见了罗正英的姐姐罗正学，她刚从镇小学放学回村，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回力鞋。

　　4月的大山深处，天气依然有点冷，有时山上还会下雪。我突然想到，发放衣服鞋子那天，罗正英穿着一双凉鞋，而我也明白了阿体老师面对我的问题时为何会笑了笑。老师故意给一些学生报大了鞋码，鞋子可以拿给哥哥姐姐穿，穿不上了再给弟弟妹妹穿。

　　巫阿牛的雨靴、罗正英的凉鞋，鞋子的事情一直让我陷入沉思，我也一直在谋划如何为村里小朋友多做些事情。

　　有一次，镇上一位同事告诉我，他还没还坐过地铁，没见过大海，此事激发了我的灵感，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大多还没出过县，何不带他们去大山外的世界看看。精神奖励有时比物质给予更强大，参与了教育厅下派的第一书记唐晓辉、刘传星等发起的“彝区孩子走出大山看世界交流活动”，在村里挑选了7名成绩优秀的学生参加2次活动。

　　罗正学成绩在年级名列前茅，她家客厅的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她被选中参加了活动。高校、图书馆、科技馆、大熊猫基地、动物园、地铁、电影院，参观游学一圈下来，小朋友们开阔了眼界。第二次活动结束班车到达雷波时已是夜里十点多，我接他们回村上，路上和罗正学聊起这次活动，她说活动有一个环节，谈谈个人理想，她的理想就是能考上大学，回到山里当老师。

　　有一天，正在村上陪小朋友们课外活动，接到了曾经的同事的电话。他并不知道我驻村之事，但看到了媒体报道的爱人支教的事，他表示想献一份爱心，顺便让在城里长大的儿子体验一下山村生活。几周后，他送儿子和儿子好友一起到村上体验生活，我安排他们俩住在罗正学家，和罗正学一家一起生活，一起劳动，吃一样的饭，做一样的事。一周后同事来接儿子时，表示要资助罗正上学。

　　9月新学期开学，罗正学升初一了，同事帮罗正学缴了学费。

　　巫阿牛的雨靴、罗正英的凉鞋、罗正学的新鞋，通过鞋的故事，我对山村有了更多的感悟和理解，也与山村结下了不解之缘，更与小朋友们有了深厚的感情。

　　撸起袖子加油干！也许，正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纪检监察干部、一样的驻村干部，正在为小朋友的幸福明天努力。（王校彬）